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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

所屬書籍: 尚公主

猝不及防,翻天覆地。

只一瞬間,暮晚搖就被壓在床褥間,手腕被扯在身體兩邊,被人扣住了。

月光照入。

那光背著他們,當言尚終於受不了將她壓下時,光落在暮晚搖臉上一點,卻並不能照到言尚的臉上。

氣氛從她貼著他耳調。笑開始曖。昧。

言尚向來從容,卻禁不住暮晚搖不停地撩撥他。那聲「二哥哥」摧毀他神智,他將她壓下時,呼吸微亂。有那麼片刻時間,言尚腦中緊繃的弦被激得斷掉。

他大腦是空白的,是沒有思緒的。

言尚俯眼望著身下的少女,看她一顰一笑、風流婉轉。

他生平從未見過有人比暮晚搖更能詮釋何謂「活色生香」。

不受控制下,思緒混沌間,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。而言尚眼睛直直地盯著她,低頭側鼻,即將親上她水潤鮮妍的、花瓣一樣的朱唇。

然後同一時間,言尚發現被他按住的暮晚搖眼中流露出恐懼來。

她的身體完全僵住了。

她的眼睛裡流露出的極度恐懼,如同見了什麼洪水猛獸般……言尚如同一頭冷水澆下。

屋子漆黑,兩人的呼吸交錯,卻誰也沒動。

暮晚搖初時看不到言尚,當他將她壓倒,當他扣住她的手腕……男子和女子的力道本就不能比,之前言尚屢屢被她推倒,不過是他讓著她而已。

當暮晚搖掙了一下發現自己掙不開時,她霎時陷入了一種絞痛心臟般的驚懼情緒中。

過往歷歷浮現。

強大的、可怕的男人,讓她躲不了的男女之歡。黑暗中男人盯著她的如野獸一般的灼灼眼神,那些躲在暗處的渾濁呼吸和無處可逃的命運……讓暮晚搖全身僵硬。

她一瞬間恍惚,以為自己回到了烏蠻。

她僵硬著,甚至剋制不住地開始發抖……直到言尚輕聲:「殿下。」

被按在床上的少年公主眼中的光輕輕晃了晃。

言尚俯眼望著她,柔聲:「殿下,別怕,是我。」

是言尚的聲音。

暮晚搖回過了神。

她立刻掙扎,言尚從善如流,鬆開了她的手腕,向後退開坐起。暮晚搖也坐了起來,她捂著自己的心臟,看向靠著床柱的少年郎。

他還有些濕漉的髮絲貼在面上,一身杏黃外衫在月光下盪著柔和的暖光。

他坐在那裡看她。

暮晚搖一瞬間狼狽側頭,沉默下去。

她知道她搞砸了。

他原本是終於被她勾得剋制不了,想親她一下吧……他本來都想親了,可是她一下子表現的很驚懼,言尚的心,應該是剎那間就涼透了吧。

暮晚搖怔坐在床上,懊惱茫然,還有些痛恨自己那傷人的反應。

她為什麼會害怕。

難道言尚心軟一次,被她所撩,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么?

言尚看暮晚搖低著頭坐在那裡發獃,他這般的人物,對別人的心情,是最能感同身受的。看到她那樣獃獃地坐著,低頭不語,言尚心中驟然微疼。他不忍心見平時趾高氣揚的公主,如今孤零零坐在這裡發獃。

所以哪怕知道不應該,哪怕他理智已經回來了,言尚仍傾身坐了過去。

在暮晚搖迷惘時,她聞到了那降真香清醇安神的氣息。

言尚輕輕攬住她後背,輕輕地抱住了她。

他溫聲:「殿下,別難過。我不會傷害你的。

「殿下也不必叫我『二哥』。我是承諾之人。既然說過做你的家臣,我輕易便不會改。殿下不必擔心我幫你是另有所圖,即便另有所圖,我也永不會害殿下。

「殿下,可能信我一回么?」

暮晚搖抿嘴。

她心說她不信。

她不信任何人的承諾,尤其是男人的。

可是言尚抱著她溫柔地安慰她,他的手搭在她後背上,隔著一層薄薄春衫,她被他的氣息籠罩。

所以她大概是真的昏了神。

暮晚搖輕聲:「你是君子,君子之風,比我父皇還要一言九鼎,還要不會反悔。

「我願意信你一次。」

言尚正要微笑,聽暮晚搖聲音再幽涼的:「但是要是我覺得你不可信,我就會去殺你。要是你和我選了不同的立場,我就會對你下手。

「真有那麼一天,你我各憑本事,誰也不必對誰留手。」

言尚嘆氣,看她竟是這麼倔。

他摟著她坐在床上,該說的說完了,二人之間的氣氛僵下來,便又開始走向尷尬了……

言尚搭在暮晚搖後背上的手臂僵硬起來,他開始蹙眉,開始煩惱接下來該說些什麼。枉他向來擅長引導話題,但是暮晚搖總是不跟著他的話題走,還逼著他跟著她走……言尚現在想要引導暮晚搖的情緒平靜下來,都有些煩惱。

好在正是這個時候,屋舍外傳來僕從怯怯的喚聲:「郎君,郎君……馬匹已經牽來了,您該出門了。」

屋中言尚和暮晚搖,齊齊在心裡舒口氣。

因為再沒有人來打斷她們之間這古怪的氣氛,兩個人都要無措起來了。

僕從在外呼喚言二郎,心裡也是糾結萬分。

因丹陽公主闖進去了啊。

天黑了下來,院子里的燈籠都漸次亮起。

若說二人在屋中說話,可是怎麼不點燭火?若是不點燭火,孤男寡女同處一室,誰知道會生出什麼事來。

可若是孤男寡女一起在黑漆漆的屋子裡生出了事,他們這些下人在外面喊人,打擾了屋子裡的人……二郎脾氣好,無妨;丹陽公主生氣,那可怎麼辦?

可如果不喊人,郎君與人相約的時間就要到了啊。

僕從為難之時,聽到屋中言二郎清和聲音:「好,我馬上出去。」

僕從們鬆了口氣。

而屋舍中,言尚也放開了暮晚搖,站了起來。他向暮晚搖再次解釋一下自己與人有約、要出門,但是看暮晚搖的樣子,便建議她再坐一會兒,整理一下衣容再回公主府。

暮晚搖瞥向他:「等你走後,我過一會兒再出門,這不是徒讓人誤會,覺得你我在房中做了什麼,我身為女子擰不過你,必須要休息一下才能出去么?」

言尚微愕。

顯然沒想到這一層。

暮晚搖鄙視他一眼,起身:「一起走。」

二人便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,就出門了。看到兩人這麼快地出來,言尚經過暮晚搖方才提醒,這麼一眼看過,見到僕從們的眼神,他頓時神情一言難盡。

心想:原來僕從們都覺得他一定和公主發生了什麼嗎?他和公主這麼快出來,他們竟然還鬆了口氣?

暮晚搖與言尚都不說話,方才在屋中時流露出一點脆弱神情的小公主,此時已完全不見了。

出了後院到前院,暮晚搖看到一個僕從牽著馬提著燈籠,等在那裡。她一下子側頭看言尚,詫異:「你居然要騎馬出門?」

言尚怔了一下,不知她為什麼表情這麼驚訝:「……時間快來不及了,騎馬總是快一些吧。哪裡不對么?」

暮晚搖:「我以為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沒想到你還會騎馬。」

言尚:「……」

他無奈:「我在嶺南時第一次騎馬時確實騎得不好,讓殿下看了笑話。但我之後練過,已經很好了。」

暮晚搖可有可無的:「哦。」

看著她的傲然側臉,言尚有些不服。到底是個少年人,哪怕他一心想把自己變成聖人,他到底沒有真的修鍊成聖人。

他忍不住多說一句:「而且我也不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,我聽我大哥的話,每日早起都會練一會兒武的。」

暮晚搖嗤之以鼻。

言尚看她這麼不信,不由氣結。但是他又沒法跟她證明自己並不虛弱。

暮晚搖就這樣步伐閑閑地出了他的府邸,公主府門前,方桐等人早就回來了,看到公主終於從對門出來,言尚牽馬跟著,眾人都放下心。

言尚對他們微微點頭一笑,眾人頓時回以禮貌笑容。心想看言二郎還是這般溫潤如玉,看來公主殿下並沒有折磨二郎。

暮晚搖看到了自己這邊人臉上壓抑不住的笑,她當然知道這些人不是笑給她看的,是笑給她身後那個人看的。

她哼了一聲,僕從們連忙收了表情。而暮晚搖回頭,她踩在台階上,看向巷中那個已經騎在馬上的言尚。

暮晚搖矜冷淡漠:「言尚。」

言尚向他看過來。

她說:「對烏蠻有什麼疑問,直接問我就是。你問什麼,我只要知道,都會告訴你。我沒你以為的那麼脆弱,讓你什麼都不敢問。我的人生,也沒什麼不能對人說的。只要你敢問,我就敢回答。」

丹陽公主這氣勢,讓對面跟出來送郎君出門的僕從們讚歎敬佩。

方桐、春華等人卻很淡然,知道從烏蠻回來後,公主早就修鍊出了一個鐵石心,些微小事,公主都能承受。

公主對烏蠻的過去並不避諱。只是她身邊的人以為她避諱而已。

而俯眼望著暮晚搖的眼睛,言尚微微一笑:「是,我將殿下想得狹隘了。殿下比我以為的了不起。」

暮晚搖「嗯」一聲,說:「我知道你能力很強,辦事的能力比你讀書的能力還要強。但是現在更重要的,是十月份的博學宏詞科考試。你將心放在那上面才是,如果你考不上,又得荒廢一年。我沒時間等著我的家臣一年又一年。」

她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面,毫不留情面。

下人都有些替言二郎尷尬。

言尚卻只是笑了笑:「多謝殿下教我。」

這從容至極的心性啊。

再讓人不得不佩服——

言尚騎馬赴宴,他的心情,卻遠不如他表現的那般平和。

他一直在想晚上,暮晚搖躺在他床上,流露出的驚懼表情。

她的表情那麼害怕……好像他要強迫她一般。

言尚在那剎那間心涼之時,還感受到一股對傷害過她的人的揪心痛恨感。

一個公主,不應該有人欺負過她才是。言尚之前一直猜她在烏蠻過得很不好,也只是以為她一個十幾歲、從小都在大魏長大的小公主,不能習慣異族人的野蠻生活。

然而暮晚搖的表現告訴他……不止如此。

她有些恐懼男人的壓迫。

他只是情不自禁地將她壓在身上,都能讓她害怕。她在烏蠻,是過得有多差……才會連這個都害怕?她是只能她自己玩,不能讓別人主動?

馬蹄噠噠噠踩在青石板上,言尚手牽著韁繩,人卻在出神。

傲慢的暮晚搖,嗔笑戲弄他的暮晚搖,對他又摟又抱、情緒到了就要親他的暮晚搖……既會撒嬌賣痴,心狠起來又說不理人就不理人的暮晚搖。

千萬個暮晚搖,在言尚腦海中浮現。

他怔怔地想著她,心中又是憐惜,又是喜歡。又是忍不住想走近她,又是生氣她的撒手不管……她又矛盾又可愛,又好又壞。

他心中有預感自己不能和暮晚搖這樣走近下去了,她會摧毀他平靜的生活,弄亂他的人生規劃和步調……言尚覺得自己越來越難把控兩人之間那個安全的度了。

這讓他煩惱又迷茫。

最好的法子,還是應該盡量退到安全的地方,不要和暮晚搖走得太近才是。

言尚如是對自己說。

到了他約好的朋友府邸門前,言尚下馬將韁繩給迎上來的僕從時,心裡還在這麼勸自己。

身後有人高興地喊他一聲:「言二哥,你來了!」

言尚冷不丁身子一僵,回頭向身後看。

見是他的朋友早已等得不耐煩,親自出門來迎他了。

朋友見言尚臉上出現空白的神色,不禁關心:「言二哥,你怎麼了?」

言尚:「……你還是不要叫我『二哥』了。」

剛才那一瞬間聽人喊「二哥」,他真的是一下子回想起了暮晚搖嬌滴滴的一聲「二哥哥」。

朋友奇怪地看言尚,言尚回過神,擺了擺手,苦笑著請對方不要介意——

接下來幾日,言尚老老實實在弘文館讀書,他早出晚歸,盡量躲著暮晚搖。

不知暮晚搖是不是也在躲他。

兩人好幾日都沒有再見面了。

春華這邊,卻是在公主敷衍地告訴她沒關係後,她下定決心,讓自己忘了晉王,打算和劉文吉和好。

劉文吉收到她的書信,原本在讀書,當即出去找她。春華與他約了一個酒肆見面,但是劉文吉太著急了,他急急忙忙地騎馬赴約。

春華才憂心忡忡地離開公主府,打算牽馬出巷子時,就聽到身後傳來劉文吉忐忑又喜悅的聲音:「春、春華。」

春華回頭,見到俊美的少年郎牽著馬,不安地立在那裡。他向前一步,卻又怕她後退,便停下了腳步。

春華一怔,她好久沒有見過他了。

劉文吉目光眷戀地看著她,也只知道獃獃地看著,半晌不敢動。

春華慢慢抿唇而笑,她害羞公主府上的人看到自己這樣,便側過臉,嗔道:「不是約好了地方么?你怎麼到這裡來了?」

劉文吉目不轉睛地看著她,口上訥訥道:「因為你好久不見我了,我怕你不來……我實在忍不住,想來看看你,對不起。」

春華低頭:「這有什麼好道歉的。」

她垂目,看到她的情郎向前走了一步。

他語氣略激動:「春華,你是真的原諒我了,願意與我和好了么?」

春華聽他說什麼「原諒」,心裡就苦笑,想做錯事的是自己啊。她胡亂又敷衍地點頭,想將這個話題繞過去,不想劉文吉忽然向前走了一大步,鬆開了牽馬的手。

他一下子將她抱了起來。

春華尖叫一聲,被他抱得腳離了地。她漲紅著臉,拍他的肩:「劉郎,你快放我下來!」

劉文吉抱著她不肯放,仰頭看被舉高的女郎,他眼睛裡儘是閃著星辰般的光。

他笑道:「不放!春華,你是真的原諒我,真的和我和好了對不對?你不怪我了是不是?我不是在做夢對不對?」

春華臉紅透了。

因公主府門口的守衛,都好奇地看過來。公主府對面府邸門口的小廝,也看過來。

春華臉紅不已,拍劉文吉的肩,他卻不肯放下她。他眼睛明亮地仰頭看她,讓春華也不由地被他的情緒感染。

她禁不住抿唇笑了,手搭在他肩上,低頭看他:「你這麼喜歡我呀?」

劉文吉道:「自然啊。我見你第一面就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,但是你太害羞,總是跟著你們公主殿下,讓我想找你說話都找不到你。

「春華呀,也許我有很多毛病,也許我會犯很多錯,但我真的喜歡你……特別喜歡你。我見你第一眼時,就覺得我此生非你不娶,若是不能和你在一起,我的人生多麼無趣。」

他仰望她,懇求她:「所以春華,不要離開我,好么?」

春華眉目含笑,心中感動不已,又被他的直白弄得臉更紅了。

她也是第一眼見到他時,明明已經轉身要去回報公主了,卻還是不禁回頭多看了他一眼。回頭看他那一眼,她就心中搖動,喜歡那個清雋的少年郎。只是何其幸運,劉文吉也喜歡她,主動來跟她說話,主動來找她。

她運氣是極好的。

春華小聲:「你先放我下來啦。」

半晌,她忍著羞澀,低聲:「你若是不負我,我便不離開你。」

劉文吉自是高興至極,他拉著春華一起,二人騎馬出了巷子,和好後自然出去玩。春華關心他書讀的怎麼樣了,他也說無妨,皆是命數。

看劉文吉心境比以前開闊了很多,春華也替他高興,陪他玩了一整日。情人之間在一起,哪怕一時一刻都是嫌時間太短,自是不必多說——

暮晚搖吃多了幾杯酒,出去時尚是騎馬,回來時便是坐著馬車。

她從一個宴上退下,如今靠著車壁昏昏入睡時,聽到外頭方桐低聲:「殿下,我看到言二郎了。」

暮晚搖不語。

言尚那晚看到了她那麼狼狽的時候,他還差點就親了她……她心情也是古怪,所以好幾日不想見他。而她不見他,他也不來,就更讓暮晚搖生氣。

聽說方桐看到言尚了,換在平時暮晚搖必然懶得理,直接讓馬車過去,最好讓言尚看到,卻發現她不理他。

但是今日大約是多吃了兩盞酒,暮晚搖腦中有些暈暈的。她聽到方桐說言二,心中就一動,掀開了車簾。

她看到了言尚瘦長清矍的背影,旁邊還有一個小廝跟著。

他辛苦地抱著一箱書,他的小廝也抱著一箱書。

暮晚搖手伸出,從外敲了敲車外壁,冷嘲熱諷道:「才騎了兩天馬,這又不騎了。怎麼,是騎馬傷到了你,讓你嬌貴的皮膚被馬磨破了,你騎不動了?」

在大魏,無論男女,崇尚的都是肆意風流,自然騎馬也是貴族男女出行最喜歡的方式。

言尚正艱難地抱著書,聽到那涼涼的嘲諷聲音,就知道是暮晚搖。他嘆氣,其實他剛才就看到丹陽公主的馬車了,只是他以為就如前幾次那樣,暮晚搖根本不會理他。

誰知道她居然掀開帘子跟他說話了。

言尚抬目向她看去,不理會暮晚搖那譏嘲,好脾氣地向她打個招呼。

暮晚搖目光微微一閃。

六月份天已經開始熱了,言尚額上出了點汗,頸間也有。出汗這種事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必是臭烘烘的,但在美少年身上,就不一樣了。

言尚身邊的小廝向公主請安後,不服氣地為自己家郎君說話:「殿下這話說錯了。是我們回來的時候,郎君看到一家進城做買賣的人,他們家的老馬死在路上。那家人傷心得不行,我們郎君就把自己的馬送人了。

「我們郎君是做了好事,才不是不能騎馬!」

暮晚搖眼睛看向那個替言尚說話的小廝。

言尚輕聲:「雲書,不要在殿下面前放肆。」

暮晚搖目光重新落到言尚臉上,說:「看不出,你連貼身小廝都用上了。欠我的房舍租資,有沒有還清?」

言尚脾氣極好道:「已經還了。」

暮晚搖還想再找茬,但看他額上一滴汗落下,沿著鼻樑流入唇間。她不禁神色一晃,緩下了神,說:「真的很熱嗎?你是要回府吧?上車來,我載一程。」

言尚身邊的雲書以為自己家郎君這麼有禮的人,一定會再三拒絕,沒想到言尚竟然沒拒絕,只說了聲:「那麻煩殿下了。」

暮晚搖目露喜色,高興地讓人停下車,她親自開車門,拉言尚上車。

言尚不拒絕,自然是知道暮晚搖是很不喜歡被人拒絕的,他越是拒絕,她越是生氣,並且還會強迫他。既然總是要被強迫,不如一開始就從了她——

坐到了車中,暮晚搖熱情地將籠下罩著的冰片向言尚的方向推了推,又拿出帕子讓他擦汗。

她托腮伏案,坐姿散漫,清水眸子黑滴滴,靜靜地欣賞他擦汗的樣子。她又是明艷,又是冷漠,就盯著他看了許久。

看得言尚脖頸微紅,側過了臉,避過她的目光。

二人無話可說。

好一會兒,言尚才勉強找了個話題:「殿下從哪裡回來?」

暮晚搖懶洋洋道:「這種客套的話,你就免了吧。反正你多說兩句,我也不會對你印象好。」

言尚輕聲:「人和人之間說話,又不是只為了印象好不好。難道我便不能是關心一下殿下么?」

他向她看來,略有些責怪。

不知不覺,在他的目光下,暮晚搖竟覺得自己這麼隨便不太好。她乾咳一聲,坐得端正了些,老實回答他的問題:「我也沒什麼事啊。對了,這兩日,我要宴請戶部侍郎。你既然是我的人,那你過來我府上,與他們都見一見,日後好互相照應。」

言尚點頭。

卻說:「我不是殿下的人。」

暮晚搖哂笑,道:「隨你說。」

這般閑聊兩句,兩人之間那瀰漫的古怪氣氛消退一些,二人能自如說些閑話了。不過兩人都盡量把握著分寸,不將話題移到不受控制的方向去。

馬車到了巷子口,車停下了,外面的人卻半天沒喊他們下車。

好一會兒,言尚那個小廝雲書,怔怔的:「二郎,咱們府門前……好多人啊。」

言尚失笑:「怎可能是找我?應該是有人找殿下吧。」

暮晚搖也這般覺得,她公主府門前門庭若市還有可能,怎麼可能有人找言尚這個還待詔弘文館的人呢。

雲書在外結結巴巴:「不、不是……郎君你看了就懂了。」

推開車門,暮晚搖和言尚一起好奇地看去。

看到府邸門前,堆滿了貨物,一個嬌俏娘子立在府前,聲如黃鸝,指揮著僕從們往言尚的府中搬東西。公主府那邊好奇地看了半天,言尚這邊府邸的僕從們被那娘子指揮著幫忙搬東西。

眾人都很茫然。

而聽到了馬車這邊的動靜,那娘子一下子回頭看來。

色若春曉,滿是靈氣。

她看到了坐在車中的暮晚搖和言尚,先詫異了一把,敷衍地跟暮晚搖行了禮,就歡喜無比地向言尚揮手。

她跟言尚說話時,還不自覺地紅了臉:「二郎,你回來了啊。聽說你搬家了,真是的,你幹嘛不告訴我呀?我是來慶你喬遷之喜的。」

這個娘子,暮晚搖認識。

因為她是楊三郎楊嗣的表妹,趙家五娘,趙靈妃啊。

趙靈妃目光又羞澀又大膽地盯著言尚,誰不知道她什麼意思啊。

坐在馬車中的言尚,瞬間就全身僵硬了。

暮晚搖的目光向他殺過來,她還一把掐住他的手:「怎麼回事?」

言尚看向她。

不復從容,他結結巴巴道:「我、我也不知道啊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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